Loading... 下午朋友发我一行消息:“米兰·昆德拉去世了” 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感,那是一种想要呕吐,却吐不出来,嗓子发紧,但又出奇的镇静,好像时间在这里凝结成了一块实在的长方体,我眼前的光在其中滑行,好像是一桶被倒在河流里的染料,流散、浮动,让人有一种想要挽留,但明知不可,只能驻足观看这一瞬间的绚丽。 第一次看米兰·昆德拉的作品是在16岁,那是一个盛大的夏日,一位遗失在时间里的朋友向我分享他看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》时,里面老人对少女的亲吻给他的震撼,这种死亡的浪漫让青年的我觉得非常的陌生与诡异,这种扎嘴的感觉直到后来在阅读茨威格的《死于威尼斯》时才成熟,这是真正的浪漫。 以赛亚·柏林对浪漫有一个评价: > “这是美丽地年轻女子的死亡之舞,美丽,绚烂,但也内蕴颓废、毁灭的可能。” 浪漫主义并不是向后看的,而是向之前看的,幻想过去曾经有一个美好的家园。昆德拉在人生的很早阶段就踏上了流亡的道路,他一生真正生活的家园,是过去。 谈到过去,我想起我跟他分享的,那时我在读的《韩非子·五蠹》中的话: “上古竟于道德,中世逐于智谋,当今争于气力。” 道德属于过去,昨天属于智谋,而弱肉强食属于今天。 我后来在读黑格尔的时候,才能明白和欣赏那位朋友当时的不悦还有脆弱:“现在,当下,是一个永远继续下去的概念,你只能永远生活在当下。”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,你只能生活在今天,你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今天,都是当今,过去的,它就永远过去了,道德、智谋都已成为过去,只有当今争于气力,而明天,也是今天。 所以当你说当今争于气力时,其实也就是在说永远都会争于气力了,再也不要讲道德、讲智谋,韩非子与黑格尔这些话告诉我们,我们还生活在一个丛林社会。 这就是我们的当今。 半年多没有写月记了,一直想写点什么,话到嘴边,却总是咽下。看到昆德拉的讣告时,我想起了他生前的一句话: > “死亡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让你丢失未来,而在于让你没了过去。实际上,遗忘是死亡的一种形式,贯穿于整个人生。”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在2020年读维特根斯坦的《逻辑哲学论》时的笔记:“记忆就是语言的记忆,你记不住了,就需要通过保存语言把它记录下来,也即把那些语言保留住,保留住了这些语言也就保留住了这些记忆” 想想也确实是这样,事情没有语言的组织,也就不成其为事情,要把一件事情说出来,离不开语言,所以所谓的记忆都是语言的痕迹。 从这个角度上讲,历史是很容易被埋葬和遗忘的,它自己不会发声,若看不见那些书,听不见人讲,而讲的人又不讲他和历史有什么关系,那么这段历史就被沙葬了。 从更微观的角度来说,语言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你的回忆和表述,语词、话语、语言的丧失反过来也就埋葬了过去的,你的一段过去的历史被埋葬时,你也就丧失了基于这段历史的,和过去的关系,而人的身份是内蕴着对过去的安排的,对语言的遗忘与丧失,即你部分人格的死亡。 最近我觉得时间过的很慢,从个人的意义上讲,这跟我的生活有关,在生命中的有段时间,常常会让你觉得特别特别长,像是过不完似的,而实际上,这样的时期往往是发生了很多的变化,变化迅速的时候。 列宁说,历史中的很长时间都可能会很单调,但在一天中就可能度过很多年。 老实说,我觉得时间本身并不存在,它就像是一个玻璃弹珠中的绿色丝带,像一个洞穴一样,把我们网落其间。 回望这样的时期的时候,你会感觉自己在看别人的人生一样。 这是否是昆德拉写《生活在别处》的哲学内涵? 我们总是生活在别处的。 洞穴理论来自柏拉图的书:《理想国·第七卷》 > “ > > 在这个洞穴里有烛火,我们每个人都能看清楚,但是我们所有人都被捆绑着,向着这个烛火,只能看着后面这个影壁上有什么样的影子,起起伏伏。 > > 后来有一个捣蛋鬼爬出了这个洞穴,他看见了阳光,了解到真正的阳光与烛火是不一样的,于是他爬回洞穴告诉所有人,原来阳光才是真正灿烂的,对于这个捣蛋鬼来说,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当成一个顽皮的小孩,没有人理他,事实上,更容易发生的事情是,对于真正带来真理的人,大家会很害怕,因为这个人,打碎了这一批在洞里人的精神港湾,如果你把它用阳光戳破了,这些人接下来要怎么生活呢?他们信什么呢? > > 大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,永远走不出洞穴,因为当你不信任这个旧洞穴的时候,不再信原来这些信条的时候,你会迁移到下一个洞穴,换句话说,革掉这个旧洞穴的命,你不可能得到真正的阳光,而只可能得到一个新的洞穴,我们人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无尽嵌套的洞穴当中。 > > 总是有一些捣蛋鬼告诉我们,洞不是这样的,但是它们往往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,事实上,苏格拉底就是以渎神罪和败坏青年的罪名被判处死刑的,他就是触动洞穴的人。 > > 一个洞穴里的基本道理,让大多数人信的这些东西,实际上是为大多数人所共享的,而那样一个真理,少数人见到阳光带回来的东西,其实并不为他们所容,这并不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傻,这其实是一个集体的安稳。 > > 这就是大多数与极少数聪明人之间的关系,所以聪明人在世界上的处境是很危险的。 > > 如同盗梦空间中的不同层的梦境,不同的洞穴有不同的规矩,你弄错了自己洞穴的规矩,是非常危险的,所谓盗梦空间,就是植入观念,就是你信什么,我推给你,让人信他想让人相信的东西,植入观念,就是在制造洞穴,这样的游戏,我们每天都在玩,你在不同的地方,实际上是在不同的层,在不同的地方,洞穴是不一样的,规矩也是不一样的,在公司里,效率是最重要的,在家里,温情、爱是最重要的,两个领域不一样,这些事我们切换的效率还算比较高。 > > 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,是由很多很多层摞在一起,交织在一起构成的,你必须知道你在哪一层,或者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一层,你才是安全的。 > > ” 当你认识到自己在洞穴的时候,你其实已经在另一个洞穴里了,这是一个无限嵌套的逻辑,所以佛说不思议处就在看到轮回,然后才能脱离轮回。 在今天,昆德拉结束了他的嵌套。 最后修改:2023 年 11 月 24 日 © 允许规范转载 打赏 赞赏作者 支付宝微信 赞 如果觉得我的文章对你有用,请随意赞赏